让祖先的遗产更好为子孙后代造福

　　近几年来，在我国政府的大力倡导和推动下，广东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成效显著，已有182个项目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中99个项目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粤剧更于最近被联合国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已越来越成为全社会的共识，而如何在保护好的同时进一步利用好这份遗产，正成为人们一个新的关注点和思考点，本文即拟就这一课题进行若干探讨。

　　我们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保护人类祖先的创造智慧和精神血脉不致被中断，也就是保护人类文明的创造史、发展史不致被中断，保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及相关历史记忆不致被消解湮灭；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利用，人类的祖先创造非物质文化遗产，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用以满足一个民族或一定地域、社区群体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正是因为适应了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需要，故一经产生，便成为各民族、地域及社区群体共同享用的成果；再经过世代相传，不断创造、积累和延续下来，并不断地被广为利用，便成了人类的共同财富。如果光创造而不利用，或者光保护而不利用，就不可能成为一种共同财富。历史表明，非物质文化遗产愈被广泛利用，显示其价值愈高；愈被长久利用，显示其生命力愈强。

　　广东有着丰富多样且独具历史特性和地域色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历代祖先留下的一份珍贵文化财富和丰厚文化资源，客观上为今天的利用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前景。但是不能不看到，它们毕竟是在农业社会的自然经济条件下产生的，由于生产力水平所制约的科技、交通、流通等等条件的限制，其利用也就大多局限于一时一地，或一社区一村乡，或一家族甚至个人，总体上属于一种封闭性利用；而今天我们是处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时代，不应当也不可能再重复或停留在这种封闭性利用，这就需要有一个历史性的转变，即必须摆脱和突破这种封闭性，转而走向开放性利用，也就是实行多途径、多方式的利用。只有这样，才能大大扩展和拓宽利用的空间和领域。

　　从广东的实践来看，开放性利用的门路、渠道和方式方法是可以多种多样的，但概括起来，主要有两种基本的利用途径：

　　一为保护性利用的途径，即在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原生态或保存其基本形态前提下的利用，也是在现代化条件下，充分发掘和体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的利用。在这方面，广东已显现出多种有效的利用方式。

　　其一是原生态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态是活的文明史，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魅力和精神价值。如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等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原生态民俗节庆，在广东不仅长盛不衰，不少庙会、祭典、花会等习俗，也在民间非政府组织的参与下得以恢复。有些民俗活动如佛山正月十六行通济桥，一夜之间竟有数十万之众参加；深圳下沙黄氏家族的重阳祭祖，更有散居海内外的几千后代子孙汇聚一堂，生动体现了一种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

　　其二是产业化利用，即采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传统手工技艺进行规模生产。如广东的枫溪瓷烧制技艺、广式硬木家具制作技艺、广式月饼制作技艺、顺德香云纱染整技艺等，因其技艺独特精湛，成果品质优良且别具特色，产品广受欢迎而行销国内外，已形成为占有相当市场份额的规模产业，而且其传统技艺至今仍是现代技术设备所难以替代。

　　其三是旅游观光式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和异彩纷呈、琳琅满目的生动形态，可以为旅游观光构筑一道道别开生面的人文景观。广东不少旅游胜地和景点，或引入传统戏剧、音乐、舞蹈表演，或设立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室、体验馆，珠海市甚至为游客模拟表演当地水上人家的婚俗，粤北山区的连南县则排演了瑶族耍歌堂的习俗场面供游客观赏，悠悠的历史气息和乡俗古韵更能增添游兴和别样的享受。

　　其四是交流对话式利用。各国、各民族、各地区文化的密切交流和世界各种文明的对话，是当今时代的发展要求和重要特征。蕴含着丰富历史信息和深厚精神内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种文化交流和文明对话中越来越显示出其难以取代的特殊作用。广东的粤剧、潮剧和广东音乐、广东醒狮等多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正不断跨出国门，成为文明对话的使者，文化交流的纽带，以古朴亲和的形象，传递着广东人民的热情友善与对和平生活、和谐世界的响往。

　　其五是教育、研究式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人类的一种重要文化形态，是一个庞大的活态文化体系，有极其多样的表现形式和异常丰富灵动的表现形态，有自己独特的传统和传承发展规律，因而为专业化教育与文化学研究提供了一片新天地。广东已经涌现出许多传统舞蹈、武术、手工技艺等培训班或培训学校，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了培训的活教材；不少中、小学也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引进课堂，扩充了其教育内容和教学手段，高等或中等艺术院校更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重要专业或学科。在文化学的研究上，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一个崭新领域，也是无比丰富的研究对象，涉及人类学、历史学、民族学、宗教学、心理学、文学、艺术乃至科学、技术等诸多学科。利用这份遗产开展交叉学科的研究，将可能催生一门新的文化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学。

　　以上这些利用方式的共同特点，都是在尊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形态和特性的前提下采取的，因而实际上都是在开放性利用中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种动态保护，既避免了那种孤立的静止的封闭式保护，也防止了那种随意滥用或破坏性利用，而且这种利用的过程，其实也是不断传承的过程，故更有利于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持续保护。

　　二为开发性利用的途径。对后代人来说，非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一项非常可观的文化资源，一座巨大的文化矿藏，我们在保护性利用的同时完全可以根据新的经济社会条件和生活需要加以开发利用，去创造新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广东的实践显示，这种开发性利用，主要有两种方式：

　　一是物质性开发。非物质文化和物质文化从来相互依存，而不是绝缘的。不少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传统手工技艺、工艺美术等，其终端都是物质成果，因而为物质性开发提供了广阔空间和可能。广东的凉茶配制技艺，严格以传统配方为核心，采用现代科技和设备进行开发，既保持了防病保健功效，又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如今每年以100多万吨的产量，销售遍及全国以至欧、美、澳洲等近20个国家，由一方土地的民间传统饮品迈入了知名世界饮料之列；为满足社会日益增长的需求，云浮石雕结合现代技术工艺，开发出各式新的石材建筑装饰雕刻产品，且产量多，规模大，达几百平方米的超大型雕件还被选送镶嵌于埃及国际会议中心，这些都是传统手工操作难以企及的。

　　二是精神性开发。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口头文学、传统戏剧、音乐、舞蹈、美术等许多表现形式，其无所不包的题材、想象丰富的构思、神奇巧妙的情节、惟妙惟肖的形象、美妙动听的旋律、精湛高超的技艺，以及巧夺天工、出神入化、鲜活多彩的形态等等，无不是我们祖先的生活体验、独特思维、创造意识等精神劳动的结晶。开发这片精神宝藏，将在我们创造新的有中国特色的精神产品时，获得更多的经验、灵感、智慧以至题材和素材，吸取更丰富的表现方法、手段、技巧和技术。当代广州的书画、舞蹈、戏剧等多种艺术，都曾以古老的五羊传说为题材，雕塑中的五羊形象甚至成为这座历史名城的象征和标志；梅州新兴的山歌剧，就是把客家山歌的曲调发展为唱腔而形成；有些音乐家则从惠东渔歌中发掘出宝贵素材，创作了既有时代气息又具地方特色的现代歌曲等等，都是这种精神性开发并得到成功利用的生动例证。

　　开发性利用不同于保护性利用之处在于，它不着重于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态或基本形态，而是运用其基本原理、核心技艺或借鉴其文化创意、吸取其艺术元素进行新的创造，事实说明，这是在更广范围、更多领域内，使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利用达到最大化的重要途径。

　　现代化和全球化的社会转型进程，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存、传承和延续面临着严重威胁，许多遗产正处于濒危，不少遗产已经消失，其严峻态势使保护工作的确到了刻不容缓。但是，这不应当归咎于现代化和全球化本身，而是在社会的大转型中，人们没有把握好现代和传统的关系，没有处理好经济和文化的关系，往往为了走向现代而抛弃传统，甚至为了发展经济而牺牲文化。事实上，现代化和全球化正在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创造着前所未有的空间和条件，上述各种利用途径和方式，显然就有赖于这个大趋势和大环境，这也似乎是不应当被忽略的。

　　现在，事情的关键就是要正确处理好现代和传统、经济和文化的关系，要制定并实施科学而有效的政策，要善用市场经济、社会资源和现代化物质条件，这样就一定能在保护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同时加以充分的利用，使之在当今的社会生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更多方面、更大限度地满足当代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从而让古老的文明焕发出青春的光彩，让祖先的遗产更好地为子孙后代造福。